鹿云

年年不见 岁岁平安

【何尚】关于替身文学

NaranJa:



       在床上的时候我环着他脖颈,气息缭绕在颈侧,豁出去了笑着问他,我说抚顺那么多艺术生,为什么就可着一个人儿折腾。 


       后来那个晚上无论我说什么他都不肯再抱我一下。 


 




/


       过往的这些年里我问过何九华很多次。 


       我需要不需要像那个人那样,买一些时尚又奇怪的衣服,高高厚厚的鞋子,显然无用的包包。或者甚至有一回我问他,要不我去学个贯口,其实我很聪明,让我学我是一定能学会的。 


       他神色有过一瞬间的复杂,然后平平静静甚至温柔笑着跟我说,不用啊,我们是朋友。你不用为了迎合我做这些。 


 


       朋友。 


       可是朋友为什么会上床呢。 


 


       他看起来是个在情感上很有洁癖的人。为什么说看起来呢,因为我和别人一样,对他也仅仅只能看看。偶尔会做那种事,是在我的要求之下,是他帮我,我们从来没到过最后一步撕开礼貌的外衣。在看看和做那种事之外,我对他的了解为零。 


 


       就连上床都是我提出的要求。 


       我说,你给我钱也给我尊重,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是我就是个普通人真的没什么能报答你的,不如就走最原始的路子吧。 


       我也不否认我好像有点喜欢他。 




       对他不动心,这件事好像不止是我没做到,我的前任也没做到——姑且称为前任吧,即便我远不够格,且我甚至从不认识他。 


       像是为了避免麻烦,我们两个各退一步,他答应帮我,我答应不做到最后。 


 


       他对我唯一的要求是希望我如果不舒服,中间过程里有任何一点不舒服都能直白地告诉他,这和我接到的要求不一样。 




       “我们做这一行的,真的没这么娇贵。” 


 


       “你是做哪一行的。”他好像忽然有点不高兴。他把手机放在一边,我扫了一眼屏幕,屏幕上似乎什么特别的都没有,是清晰的微博首页,上面有他关注的师兄弟和明星偶像,许多更新状态的小红点,可是他一条也没点开。 


       “什么叫你们做这一行的。” 


       看见我没反应,他似乎更加不开心。眉头皱得很紧,追问了一句。 


 


       我没想好怎么说,我其实也没和别人在一起过。我有我的职业,画画,教小孩子美术,偶尔接个私活,熬过了最难的求学那段时间之后赚得不少也不多。但事实就是那年缺钱有人介绍了这么个私密的路子给我,我也没拒绝。 


       想了又想我最后避重就轻,挠了挠发尾满不在乎说: 


       “我们搞艺术的对这种事情一贯自由。” 


 


       可我说完这句话之后他忽然就愣住了。愣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是不是工作太累了以至于晃神完全没听见我在说什么,久到我以为这句我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的话可能就是我们之间的最后一句话。 


       但是他忽然就缓和下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他好像有点慌乱,重新把手机拿起来在手里来回颠倒,烫手一样搁回沙发又将掌心在膝上裤缝摩擦两下。眉眼间像小弯月过春风,又染着浓重的哀凉,声音柔和里他问我: 


       “真的吗。” 


       “是你比较自由,还是所有人都是。” 


       “是因为你在大城市生活见得多了不在乎了,还是小城市里长大的孩子也是。” 


 


       “是真的自由,还是想要逃避爱。” 


 


 


/


       不难猜,一点都不难猜。 


       那个人大概是和我来自同一个小地方,学艺术的,最可能也是搞画画的。因为一开始他们把我介绍给何九华的时候,我还诚惶诚恐。坐在酒吧的卡座一边我在嘈杂里听见过他的师哥聊天。 


       “真像。” 


       “我说他真像。” 


 


       我也听见他们说这事儿缺德,倒是有个人说得挺中肯的,他说,先让大华活过来,这人不能废了。 


 


       为人替身这种事儿我其实也不排斥,只是我唯独很纳闷那个初见的晚上。他来的时候已经快一点了,师哥们本就是为了介绍我给他认识,没有一个喝醉,倒是我因为没数,烈的软的一通喝把自己灌醉。 


       我那时候以为喝醉了做那种事不疼。 


 


       他到了之后看见我的第一眼就站住了脚步。 


       怯生生,然后狐疑,然后愤怒。 


       我在醉里看见他的眼神一瞬间想,完了,完了,这钱是挣不着了,大款也傍不上了。然后下一秒他甩开师弟劝和的手,闷声走上前来拉住我的手腕,把我从酒吧一路拖到门外。 




       秋日晚风一瞬间打过来,除了冷和清醒,还有剧烈的头疼。他应该会心疼我才对,我想,如果我真的长得像,他应该会很心疼我,比如在我吐的时候拍一拍我的背,给我买一瓶常温的矿泉水。 


       但是他没有。 


 


       他递给我一瓶冰镇的矿泉水,喝起来能从喉咙一直清凉舒适到胃里。是那种年轻人似的法子。简单有效,暴力伤身。 


 


       然后他给我打了一辆车,仔仔细细地嘱咐好司机把我送回了学校旁边租的公寓,跟我说,抱歉,辛苦了。 


 


 


/


       不过后来过了一个月他又联系了我,提出要请我吃饭,也很坦然地告诉我,他是要让师哥们放心。“不过你也要放心,”他很认真地看着我,眼睛里带着光亮,其实很难不爱上,“我会真拿你当朋友。” 




       我后来才想明白,他这一生所有望向我时候眼里的光,都是因为想到了那个人。 


 


       成为朋友的一部分在他看来是要资助我出国念书。我收到法国offer的时候看了他一眼,他没有欲言又止,也没有欲盖弥彰,只是把食指中指夹着的烟往远离眼睛的地方挪了挪,烟雾迷蒙里看着我,跟我说。 


       “不用考虑我。” 


       “我什么都没关系了。” 


 


 


/


       也不是什么都没关系吧。 


       比如称呼。 


 


       我一般不怎么叫他,一来是很少见他,即便他工作不怎么繁忙的时候,二来是只有两个人的场合,“哎”和“你”比称呼管用。只有偶尔我需要叫他的场合我才会去选择一个称谓,很自然地,一开始我会叫“老师”。 


       这个称呼后来被我自己否了,因为他有职业病,爱说“您客气”。 


 


       我试探着叫过他一回“哥”。 


       他愣了一下,很长时间没说话。是我先解除了这种尴尬,我说算了吧,听起来社会了点。 


 


       我又笑着叫他“大华?”“华儿?”诸如种种他不会避开我接的电话里我能听到的称呼,他笑得很缓慢也很柔和,轻声说,叫什么都行,无所谓。 


 


 


       我提出过一些要求,比如去他出差的城市陪他,去他演出的剧场看他。他会答应,几乎每一次都会,他会给我订机票,会帮我问演出有没有留内部票,每次人家问给谁要的,他总说是朋友。 


 


       唯独有一次似乎是空降,他沉默地面对着内部演员名单抽了两支烟。抽第三支的时候我开了口,我说你要是为难就不用了。 


他还是不说话。 


 


       我又问他。 


       那个人是不是也在。 


 


       他眼神甚至都没有恍惚一下,除了满屋子呛人的烟草味道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我也不知道。他说。 


       “我要是有为难的资格就好了。” 


 


 


/


       那个人结婚的消息我其实是从网上看到的。 


       我做好了从那天起再也不会见到何九华的准备,但是事实是当天晚上何九华就带着酒来找我了。 


 


       他来给我讲了一个故事。 


 


       那年七队小封箱,演出结束之后全队一块儿去吃饭。餐桌上队长偷偷告诉他和他搭档,社里预计给他俩开专场。只敢小范围庆祝,两个人借着小封箱的由头喝了一杯又一杯,那个人很快就醉了。


       队长知道他心疼,早早趁着大伙儿都高兴没注意把人放走,何九华带着那个人离开的时候,还被队里同门善意打趣,说他怎么不把人揣口袋里呢。 




       走出门来是凛冽的冬风打卷儿,何九华把刚刚吐了一回的人搂在怀里,开始早就习惯的讨价还价。以往每一次“我去给你买瓶加温的水”都会换来人撒娇往怀里钻,献吻一个又一个,说我想喝冰的,冰的喝了舒服。 


 


       何九华偶尔赢经常输,一般是熬不过第三个吻。 


 


       但是那天晚上的人特别乖。 


       何九华提出去买瓶温水之后只等到了人眼睛红着湿润,醉得站不住往人怀里靠了靠,冰凉食指勾住了他温热指尖。声音里软和,不带一点反对,糅着点儿撒娇,说那你牵着我的手去。 


 


       那年的月亮真好啊。 


       “他那么乖地靠在我怀里,跟我说——” 


       “哥,我们好像真的有以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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