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云

年年不见 岁岁平安

去月球。

了不起的格雷斯。:

游戏《去月球》设定,部分文字来源于游戏。这是一款伟大的游戏。




架空向,全文3w+。请务必配合部分标题超链接浏览,以获得更好的阅读体验。




相信我,点开超链接BGM,你会获得一个不错的小故事:)




00 「去月球」




“我们总会在月亮上再相遇的。”










01 「奇怪的愿望」




我已经很久没有接到这么奇怪的患者了。




说是患者也许不恰当,因为那人已然没有任何可以活下去的希望了。我暂且称呼他为先生吧,蒲先生。




我每天都在和这样的人打交道,老实讲,当初接下这份工作的时候我以为自己会做一些很伟大的事情,帮将死之人完成他们的夙愿之类的,听起来就很厉害很重要很临终关怀。而事实是工作的第一年我就对大大小小的奇葩愿望波澜不惊,从想要吃一百个汉堡到想要活第二次,那些可能的不可能的愿望,我总有方法帮他们实现——让他们以为已经实现。




而这一位蒲先生,据他的私人医生讲——毕竟当我赶到的时候,他的神志已经并不清醒了——




他的愿望是,去月球。




如果单单是这样的愿望,其实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去月球而已,又不是去异次元世界,不打破牛顿定律就可以实现的愿望,都不算什么。




可棘手的是,我不知道他想要实现这个愿望的原因。




所谓愿望的实现,原本便是通过进入对方的记忆,通过将实现愿望的办法置于他的某一片段记忆的方式,改变他原有的人生轨迹,走上能够帮助他实现愿望的另一条路——当然,这一切不会改变现实里已经发生的事情,所有新的经历仅仅会存在在这个人短暂却终于不再有遗憾的余生——也许几天,也许几小时,也许几分钟,总之,性价比不高,但仍然有不少人趋之若鹜。




我想大概是所有人都想追逐一个圆满。










02 「第一次交谈」




进入记忆时我做好了面对任何荒唐的准备。这不怪我,毕竟上一次我在应付一个衣冠楚楚的精英客户的时候,一落地还没来得及关闭可视系统就被扑面而来的活春宫砸了个正着,床上胶着的两个大男人看到我的脸吓得都软了,这直接导致我那一单彻底失败,还被投诉到老板那里,丢了当年的全五星好评奖金。




活见鬼。




而蒲先生的记忆显然正常很多,虽然我仍然被降落地点吓了一跳。










这是一片断崖。




我从崖边猛然倒退两步,暗自庆幸自己下盘够稳——不然从这么高的地方掉下去,虽说我不是实体不会受伤,但这高度落差也够我这个恐高症患者喝一壶的,打扰了真是打扰了。




“请问……?”身后响起略带迟疑的声音,显然也被从天而降的不知道是人是鬼还是我的东西吓了一跳,但仍然保持着教养与礼貌。




“蒲先生。”我迅速整理好表情,优雅转过身,试图以最职业的一面面对我的客户,尽管现实生活中我们很可能再也不会见面了。“您好,很抱歉吓到您了。我是唐九洲,Sigmund人生构建机构的员工。请问您知道Sigmund人生构建机构吗?”




“你来自那个机构吗?”他看上去饶有兴趣。“太巧了,我正打算给你们打电话呢。”他转过身,对着那个我见过面的私人医生说道,“小齐,这真是缘分,是不是?”




“小齐?”




我长舒了一口气。暂停其他人的动作可能会吓到某些客户,所以我不经常会使用,但显然我面前这位先生有着超乎常人的冷静,此时此刻并不是一个多人对话的好时机。




“事实上,”我商业化的微笑着,“您已经给我们打过电话了。”




“我之所以来到这里,正是为了履行我们签订于相对未来的合同。”




“我需要您的配合。”










“你……”蒲先生的冷静果然不同反响。他迅速的接受了眼前看似荒唐的场景,眼里竟隐隐带了些光。“你是来送我去月球的,对吗?”




“是的,蒲先生。”我颔首。




蒲先生点了点头。“我想,我的运气不错。”




“我倒觉得,还不够好。”我冷静的评判。




“那么,你做得到吗?”他问。“你能带我去月球吗?”




我沉默片刻。“我不能,但您也许可以。”




“您为什么想去那儿?”




“......不知道。”他说。




“没关系,您可以放心告诉我。为了能把您带到那里,您的协助是不可或缺的。”我耐心劝导。




“想成名?想致富?” 




“您总得有个动机吧。”




“很抱歉。”蒲先生抿了抿嘴,看上去有些不知所措。“但我真的……不知道。”




“我就是……想去。”










我现在可以肯定,这绝对是件麻烦透顶的事。




“不管怎么说,蒲先生,我们将要做的事是……”




“叫我蒲熠星就好。”他难得的打断了我,眼底又微微亮起来。“熠熠发光的星星,蒲熠星。”




“好的。”我下意识的看了看头顶的星空。“这真是一个浪漫的名字。”




“言归正传,我需要进入您的童年时代。不过,这实在太远了,我无法在一次记忆跳跃中完成。所以,我将逐步进行逆向跳跃,在每一段记忆中搜集您的记忆碎片,从而穿越您一生的记忆。而您在相对未来给予了我们这样做的许可。”




“一旦我们在您的童年回忆里设定了直达路径点,我们就会回到这里。那时,希望您能协助我们,劝导童年的您成为一名宇航员。” 




我顿了顿。




“……或者坐上一个巨型弹弓之类的。”




蒲熠星被我逗笑了,老花镜在他的鼻梁上突兀的滑了一下,他又伸手把它扶了上去。




“重点是,如果您只说‘不知道’,那么我也将无能为力。”我复又严肃了些。这毕竟是关乎我年终奖金的大事。




“只要你能带我去月球,我一定竭尽所能,知无不言。”他似乎是被我的情绪感染了,也严肃的点了点头。




“所以,您到底是为什么想要去月球?”我趁热打铁。




“不知道。”




“……很好。”这下确定了,他要么是对家派来搞我的,要么就是真的不知道。










“现在,为了跳跃到记忆中,我需要一件对您很重要的物品。您是否拥有某种能够勾起回忆的物品,以便我们开始?”




他眨了眨眼,从口袋里掏出一只纸兔子。那只纸兔子是鹅黄色的,看得出是老物件了,折痕看上去被婆娑过多次,已经隐隐泛起毛边。




“这样就行了。”他把纸兔子递给我。




“那么,我开始了?”我接过纸兔子,开始准备激活记忆碎片。记忆跳跃之前,我突然想起了最重要的事情。










“感谢亲亲的信任,满意请点五星好评哦!”










03 「意外的落泪」




一降落我便发现哪里不对。




倒不是眼前的地方有什么特别——事实上,现实生活中的我此刻应该仍然在这个房间内,头戴着仪器兢兢业业上着夜班。




这是蒲熠星的卧房,眼下空无一人,建在山脚下的房子隔绝了城市的喧嚣,只有壁钟安静的运转着。素色的家具和布置,与那人淡漠的性子很是相配。黑色的三角钢琴占了很大一块空间,与那张看上去就过于柔软的双人床各自安放于房间的一南一北交相呼应,让原本宽敞的房间突兀的充斥而拥挤起来。




还挺有情调。我在心里评论。




此刻我似乎跳跃到了某一个黄昏时分。房间的窗帘没有拉开,只隐隐留出两片布料相交的缝隙,透露出隐约而昏暗的光线,细小尘埃飘浮在空中。




只是似乎有什么与现实中不一样了。我打起精神,环顾四周仔细观察起此刻我唯一可以探寻的空间。




我很快发现有哪里不对。










所有肉眼可见的高处平面上,都摆满了兔子。




壁钟顶,书架上,衣柜上,甚至吊灯上,都摆满了密密麻麻的纸兔子,鹅黄色的,和蒲熠星交给我的一模一样。




“这漫天的兔子。”我有种相当诡异的感觉,或许我本该先查一下蒲熠星的精神病史。




门口突然传来脚步声。我一瞬间的慌乱,赶忙确认自己是否关闭了可视系统——如果每跳跃一次记忆我都要向他解释一次我的存在,那我真的会疯掉的。




房门开了,蒲熠星慢慢地走了进来。




不知为何,此刻的他明明看上去年轻很多,神色却仿佛比在上一层记忆里时更苍老了。










“嘿,今天感觉怎么样?”他突然开口了,声音也是慢悠悠的。




蒲熠星走到床边,从口袋里掏出一只——鹅黄色的纸兔子。




苍天啊,又来了。




我翻出我的随身资料夹,开始查阅蒲熠星的精神治疗记录。










他将纸兔子安置在枕头上,甚至轻柔地为它盖上了一半的被子。动作到一半他却顿住了,又把纸兔子小心翼翼的托回掌心。




“我差点忘了,你喜欢在高处的,是不是?”




你?我敏锐的抓住这个人称代词。这个“你”,指的是这该死的纸兔子,还是……也许可以帮我早日下班的关键人物?




“但是,高处很危险的。”他带着哄骗的语气。“我们不在高处,就在这里,就在我身边。”




“我弹琴给你听好不好?弹你最喜欢的那首。”










蒲熠星自顾自的在钢琴前坐下来,纸兔子放在谱架上。他的手指灵活的跳跃在琴键,奏出轻柔、浪漫,却不知为何听上去有些悲伤的曲调。




我凑到他身边,探头去看。




Everything’s Alright。




一切安好。










“你记不记得,我第一次弹的时候,你问我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不知什么时候,蒲熠星停了下来。




“我说,不知道,没想好,致郭文韬。” 




“你说我老土。”




“我说,那就,致蒲熠星最爱的郭文韬。”




“你翻了两个大白眼给我,以为我没看到你耳朵红了。”




他沉默了。










“骗我。” 




蒲熠星的语气还是平稳而慢悠悠的,没什么情绪,冷冷淡淡的样子。




“明明说好我作曲,你来作词的。”




他抬手摸了摸谱架上的纸兔子。










“骗我。”




“明明说好......你会为了我活下去的。”










他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04 「致郭文韬」




映入眼帘的是一处雪白的墙壁。时钟无声的走着,床头柜上放了一束鲜嫩欲滴的百合花。房间的两脚被单人病床和三角钢琴占据——不同的地界,熟悉的布局。




我开始怀疑我是不是忘记做功课,难道蒲熠星是个钢琴家?




不,我否定自己。更像是个倒卖钢琴的,毕竟哪儿有他哪儿有琴。










“你不用担心。”蒲熠星说。




“医生说了,问题不大。”他俯视着靠在床头的人,伸手别过他鬓间的碎发。“可以药物维持。” 




看来这位就是“蒲熠星最爱的郭文韬”了。我走到蒲熠星身后,静静地打量着眼前的人。




嚯,男的!




虽说郭文韬这个名字听起来也不是那么女气吧,但我总是抱有着一丝微弱的希望——难道我唐九洲还能是个弯仔码头不成?




是的我是。是的是我。




说起来,即使是同性,我也非常能够理解蒲熠星的感情。郭文韬真的很好看。其实他们两个都很好看,年老的蒲先生尚且气度不凡,年轻的蒲熠星和他的爱人在一个画面里那更叫一个赏心悦目,虽说蒲熠星的头发少了点,蓝白条纹的病号服显得郭文韬气色有点差。但那也是美的像一幅画,如果非要形容的话,那个词是怎么说的来着,很有文化的——




“柳眉星眼,韬光温玉。”




说的就是他们俩了。










“药物维持。”郭文韬的声音低低的,很好听。“然后呢?”




“然后你会好起来。”蒲熠星仍然低着头。郭文韬没有与他对视,但我察觉到蒲熠星有些紧张。




良久,郭文韬叹了一口气。




“善意的谎言。”




“你觉得这是个善意的谎言,对吧?”郭文韬轻笑。




蒲熠星反驳道。“不是的,我跟医生确定过——”




“别说了。”郭文韬打断他,声音并不大,语气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定。




“我不喜欢你说谎。”




蒲熠星张了张嘴,似乎有些不知所措。他的手臂落了下来,想要酝酿着再争辩些什么,却再一次被郭文韬堵住了话头。




“我们回家吧。”




他的语气非常的平静,似乎并没有在意刚刚发生在这个空间的争执。




“韬韬。”蒲熠星有些急切。“你不要这样。什么都没有你的生命重要——”




“哪怕是我所有的回忆吗?”郭文韬问。他抬眼,琥珀色的眼睛在午后的阳光下闪闪发亮。“哪怕我也再不记得你?”










也?




我敏锐的抓住郭文韬话中的特殊词汇。




蒲熠星却仿佛没有什么反应。“可我会记得你的,韬韬。我会记得我们两个之间所有的回忆,你不记得了我就讲给你听,一件一件,都讲给你听。但是,在此之前,我要确保你会一直在我身边——”




“——你会好好的活下去。”




“所有的?”郭文韬笑了。他笑起来有些腼腆,低下头时的样子让我想起时下当红的某个明星。可他的笑又是苍白的,让人感觉似乎并不是真心的样子,看得我一阵阵的难受。“所有的?”




蒲熠星有些不解,却还是肯定道。




“所有的。”




郭文韬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蒲熠星似乎放松了一些。他又摸了摸郭文韬的头发,转过身朝病房门口走去。我迅速的让到一旁。










“阿蒲。”郭文韬突然抬手拉住了他的手臂。




蒲熠星停住脚步,回过头去。




我心中警铃大作。




郭文韬在床铺上摸索了一阵,拿出一只鹅黄色的纸折兔子,塞进蒲熠星的手心。




果然,我的后脑勺隐隐作痛。如果我回去之后对兔子这种乖巧可爱的生物产生阴影,那我一定要申请工伤。




“告诉我。”郭文韬直视蒲熠星,“它是什么?”




“什么?”看得出来,蒲熠星与此刻的我一样不解。




“我要你告诉我,它是什么。”郭文韬很坚持。




“……是只兔子,和你折的其他兔子一样。”蒲熠星思考片刻,谨慎的回答道。




“还有呢?”




“嗯……是用纸做的。”他补充道。




“还有呢?”




“它是鹅黄色的。”




“没错,还有呢?” 




蒲熠星有些应付不来。他生硬的转移了话题。“对了,韬韬。” 




“我写了一首曲子,是为你而写的。”




“你想听听吗?”




“……想。”郭文韬没再追问,拉着蒲熠星的手臂落回床边。他看着蒲熠星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快步走到病房的另一侧,在黑色的三角钢琴前落座。




“其实你大可不必如此大动干戈的把钢琴搬到医院来的。”他说。




“只是我想这样做。”蒲熠星耸了耸肩。




“好吧。”郭文韬学着他的样子,也耸了耸肩。“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没想好。”蒲熠星透过钢琴缝隙看过去。“致郭文韬。”




“怎么这么土?”




“逗你的。”蒲熠星低头一笑,十指覆上黑白琴键。“致蒲熠星最爱的郭文韬。”




郭文韬耳朵红了。










05 「一切安好」




“文韬的事我听说了。”一只手出现在视线里,递给蒲熠星一杯速溶咖啡。










新人物的出现。我摸了摸下巴,饶有兴趣的观察起对方。腿很长,身材比我只差那么一点,脸小的盖不过一个巴掌,头发却比蒲熠星多得多——果然,好看的人只和好看的人一起玩。




“谢谢。”蒲熠星接过咖啡,勉强却感激的笑了笑。




“他会没事的对吧?”那人坐在蒲熠星身边。




“诊断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晚期了。”蒲熠星点了点头。“幸运的是,还能治好。”




他们坐在住院部前的白色长椅上。拎着大袋子药、步履匆忙的家属,瘫坐在轮椅上,或是平躺在移动床上面色惨白的病人,与他们毫无干系的人从眼前匆匆掠过,大厅内传来阵阵争执的声音。




医院总是见证了太多的人情冷暖。




蒲熠星似乎习以为常了。我猜测,郭文韬住在这里的时间大抵不算短了。




“但……”男子迟疑着开口。他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手术的副作用是记忆退化。”蒲熠星深吸一口气。“他会慢慢的失去记忆。”




“虽然他的病能治好让我稍稍宽心了些,但是……”蒲熠星有些哽咽,似乎说出这件事让他感到艰难。




“我不知道,这对他而言意味着什么。” 




“他会很伤心的,峻纬。”










“你现在打算怎么办?”被唤作“峻纬”的男子犹豫片刻,问到。




蒲熠星深吸一口气。“我得告诉他我们能做到。” 




“我得告诉他,我们找到了不会让他失去记忆的方法。”




“我不想看到他做出任何冲动的举动。”




“你不该对他撒谎。”男子皱起了眉。




“周峻纬,你不明白。”蒲熠星摇摇头。




“如果他发现了真相,我不知道他会如何选择。”




“那又怎样?”周峻纬说。




“如果他选择了为了记忆而牺牲自己,那就如他所愿吧。”




“那才是他真正想要的。”




周峻纬泄愤似的一口喝掉杯子里的咖啡。




“你总是这样,神经质的以为自己知道怎样做才对别人最好。我真不喜欢你这样。”




“你没资格这么说我。”蒲熠星也把杯子里的咖啡尽数闷入口中。




“你以为这件事只关系到他一个人吗?”空空的纸杯被他的手指捏出褶皱。










“那我怎么办?”




“过了这么多年,难道我只自私这一回也不行吗?”纸杯被他捏在掌心,面目全非。锋利的杯底割得他手掌生疼。




“我不想一个人。”蒲熠星低下头,语气坚决。“我不会让他死的。”




“真是傲慢。”周峻纬评价道。




“我不在乎。”蒲熠星回答的干脆。




“真是蒲熠星。”周峻纬点点头。




“我说过了,我不在乎。”蒲熠星站起身,拍拍褶皱的裤腿。




“你要去哪儿?”周峻纬问。




“去看文韬。”蒲熠星没看他,纸杯被他弯腰丢进手边的垃圾桶。“该睡午觉了,没有我陪在他身边弹琴给他听,他会睡不着。”




“那也无法为你正在做的事情赎罪,你知道吧。”周峻纬沉默半晌,说。




“我再说一遍。”蒲熠星转过头,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样子了。我头一次见到他如此风度尽失。“你没资格这么说我。”他说完,便不再犹疑,抬脚大步朝大楼里走去。




“阿蒲!”周峻纬叫住他。










“其实是文韬让我来的。”他说。




蒲熠星定住脚步,却没有回头。










“他说,他想好了,你写的那首曲子。”




“就叫它,Everything’s Alright。”




“一切安好。”周峻纬说。




蒲熠星的肩膀隐隐颤抖了一下。他像是在强忍着什么巨大的痛苦般,渐渐弯下腰去,整个人蹲在地上蜷缩成一只虾米。理智告诉我该去观察此时此刻难得有大幅度情绪波动的客户,但感情上,我总觉得,他该是不想让人见到他此刻的模样的。周峻纬似乎和我也是同样的想法。




良久,蒲熠星直起身。他撑着膝盖缓了缓,慢慢回过头去,看着周峻纬,似乎又没看。




“……怎么可能呢。”他笑出了声。




“怎么可能呢。”




笑容苦涩又难看。










我抬起头。




医院二楼走廊的窗台前,郭文韬垂着眼帘静静看着这一切。




金色的阳光打在他的头发上。他的脸庞是病态的苍白,阳光下,他好像一个天使。




我有点心疼了。










06 「奇怪的纸兔子」




我降落在一个小酒馆。




眼前是熟悉的人,似乎每次我见到他们俩,他们总要喝点什么。上次是咖啡,这次换成了酒。




“说说吧。”周峻纬给对面的人倒上一杯清酒。




“说什么?”蒲熠星扯了扯嘴角,却笑不出来。




“你们吵架了?”周峻纬没打算让他回避。“婚后感情不合?”




“没有。”蒲熠星皱着眉,又解释道。“我的意思是,我们没有吵架。不过,结婚后我们的确有些问题。”




“什么问题?”周峻纬挑了挑眉。




蒲熠星慢吞吞的说。“有件事情困扰着我。”




周峻纬点了点头,表示他在听。




“婚礼之后,他开始折这些奇怪的纸兔子。”




“纸折的兔子?”




“没错。一大堆。”蒲熠星肯定道。




“我也给我的爱人折过。”周峻纬一只手托着下巴,毫不掩饰脸上困惑的神色。“这有什么问题吗?”




“我不认为这是一回事。”蒲熠星摇了摇头。




“他除了折兔子之外,什么也不做,只是日复一日的折着。”




“他也很执着于把这些兔子放到高处去。书架,衣柜,窗台。甚至有一次,他试图把这些兔子塞到吊灯上去,结果从椅子上摔了下来,差点摔断一条腿。”




“也许这是文韬的病症日常表现之类的?”周峻纬猜测。




“医生也这样说,但我总觉得这次有些不对。”蒲熠星叹了口气。




“当我对他问起这件事的时候,他从不回答。相反的,他的眼神会变的很深邃…… 像要从我这里窥探信息一样。”




“而且奇怪的是,相对的,我总觉得自己好像欠了他什么。”他挠了挠下巴,将酒杯里的清酒一饮而尽。




“你问过心理医生吗?”周峻纬又给他倒了一杯。




心理医生?




“问过了。医生也一无所获。”蒲熠星又叹了口气。




“好吧,我显然不是一个好的咨询对象。”周峻纬耸了耸肩。“但我要告诉你的是,从我认识你以来,你总因为过度思考而显得神经兮兮的。天才的通病,是吧。你大概只是在杞人忧天。平时别老胡思乱想。”




“一般而言,一旦有人这么说,就意味着肯定要出问题了。”




“但这一次我相信你……你很可能是对的。”




“真是蒲熠星啊。”周峻纬嘲笑道。“明明我总是对的。”




“放轻松,你们才刚刚结婚。文韬紧张是正常的。”他笑道,“他要是一点儿都不紧张,那我可要怀疑你的能力了。”




蒲熠星不置可否。




“下周末我约文韬出来聊聊吧,如果你实在不放心的话。我们也好久没见了。”他说。还没等蒲熠星说什么,他又接道。“别想着回绝,在你出现之前,我可是文韬最好的朋友。”




“你现在也是。”蒲熠星终于放松了些。他笑了笑,举起杯子碰了碰周峻纬的。“谢谢你,峻纬。”










等等——也就是说即使是蒲熠星自己,也完全不知道那些兔子是怎么一回事?




而这个行为,根据目前的信息,是由于蒲熠星跟郭文韬——结婚而导致的?




心理医生——又是怎么一回事?郭文韬有任何的心理问题吗?










07 「峭壁边的婚礼」




“并承诺从今之后始终爱他,珍惜他,无论贫富贵贱,疾病年老,始终忠于他,至死不渝?”




——见了鬼了,居然会有人在峭壁边举行婚礼?




这是一片熟悉的断崖,是我与记忆中的蒲熠星第一次见面的地方。看来这地方对这两个人都有着重要的意义,我想。










“我愿意。”蒲熠星看起来很紧张的样子,裤缝边的手在微微发抖。




“郭文韬,你是否愿意接受面前这位男子,与他结为合法伴侣?”




“并承诺从今以后始终爱他,珍惜她,无论贫富贵贱,疾病年老,始终忠于他,至死不渝?”




“是的。”郭文韬颔首。他穿着雪白的西服,修身的款式令他整个人都被似有若无的布料包裹,看上去格外的——我吞了口口水。看上去格外的诱人。夕阳下他的眼神是我第一次见到的柔和,温顺,金色的阳光在他的睫毛上跳舞,如果我是他的爱人,此时此刻我会无比想要亲吻他。




“我愿意。” ——而蒲熠星也这样做了。誓言被吞进他的爱人唇齿之间,身着黑色燕尾服的蒲熠星紧紧抓住了郭文韬的手,另一只手扣在他的脑后,吻的极尽缠绵。




啊,少儿不宜,少儿不宜。我默念着捂住眼睛,手指不听话的打开微微的缝隙。




“现在,我以上帝的名义,宣布你们正式结为伴侣。”




“让我们共舞吧,为这对新人!”










在每一个实现顾客愿望的记忆里,我经历过很多类似的场景,因为这些场景足够美满,足够幸福,足够令人记忆深刻,深刻的记一辈子。但我却总是无法感同身受。




我不愿意看到他人犯错,即使我所信奉的是“把握此刻”。如果已经知道最后的结局不尽如人意,那么此刻的幸福就显得格外的残忍且打脸,啪啪打脸。




可看到在舞池中央拥抱着跳着华尔兹的,红着脸的蒲熠星和郭文韬,我又有些动摇了。




“他们这样可真不错。”我下意识的觉得。




虽然明知最后会发生什么,就像目击一场火车事故一样。但结局永远不会比过程重要。我想。




最重要的是,此时此刻,他们是幸福的。










我看着蒲熠星和郭文韬交换了一个眼色。下一秒,郭文韬便被拉着手臂从人堆中央溜了出来。




可以啊蒲熠星。




初为人“夫”的蒲熠星拉着郭文韬的手臂穿过层层热舞的人群,穿过山林间的青色树木与缓慢流淌的溪流。他还要往前走,却被郭文韬扣着手指拉住了。




“我们去那里。”郭文韬看着他,眼里闪着微微的光,神色生动而带着些许狡黠。原来他是如此活泼的吗?




他的手指与蒲熠星的交缠在一起,带着他向另一个方向走去。这一路并不顺畅,有时需要穿过带着尖锐的刺的树枝,于是蒲熠星便会上前两步,帮他把尖锐的枝干拨开。郭文韬的西服始终笔挺而雪白。




我跟在他们身后,隐隐觉得抓住了某一条线的尾巴。










郭文韬拉着蒲熠星坐了下来。




老实讲,我有点失望。这地方看上去一点都不像“意义重大”的样子。荒郊野岭,树干光秃秃,两个人甚至都只能坐在被砍了一半的树墩上。




夜幕静静的落了下来。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气氛不知为何竟突然间赧然了起来。










“你感到什么不同了吗?”蒲熠星先开口了。“现在我们已经结婚了,我的意思是。”




郭文韬坐在另一个高一点的树墩上,正仰着脑袋专注的看着渐暗的天色,似乎在等待些什么。听到动静,他回头看了看他。“没感到。”




“为什么这么问,你感到了吗?”过了几秒,他又说。




“事实上……嗯,我想有些不同。”蒲熠星迟疑了一下,回答道。




“什么不同?”郭文韬歪了歪头。




“只是单纯的觉得……不同了。”蒲熠星抿了抿嘴。“是归属感吧,我想。”




“归属感……?”郭文韬似乎有些不解。他又想要说些什么,却突然被其他的东西吸引了注意力。“嘿,月亮!”




“月亮?”蒲熠星抬头。他看了看头顶的明月,又偏过头看了看不知为何兴奋的不行的郭文韬,眼神便突然柔软了下来。他跳下树墩,两步走到郭文韬面前,还没等做些什么,就被郭文韬捂着脸拒绝道。




“别,千万别是我想的那样。”




“哪样?”蒲熠星愣了一下。




“你是要单膝下跪邀请我和你一起跳舞吗?”郭文韬放下捂着脸的手,脸颊还是苍白的,耳朵却已然通红。“这可不是个好主意,我会摔跤的。”




“你看到我刚刚的蠢样了。”




蒲熠星笑了。他后退两步,在郭文韬越发带着笑意的眼神中单腿向前,右膝缓缓的弯下。骨节分明的手掌摊开,戒指在他的无名指闪闪发光。




“您愿意赏脸与我跳支舞吗,我的王子殿下?”




“当然。”郭文韬轻笑,把手放在他的掌心。“我的骑士先生。”










星星落在他们头上。




草地是他们的席被。




蒲熠星肆意的亲吻着他的王子。




黑色燕尾服被垫在光滑脊背下,月光像一层薄纱,为一切都笼罩了暧昧的颜色。




他的吻落在王子的肩头。




脖颈。




锁骨。




胸口。




他的手指流连在他的发。




耳骨的痣。




柔软双唇。




滚烫而青涩。










“郭文韬。”蒲熠星抱住他的双肩,在他耳边轻语。“我爱你。”




“我爱你。”郭文韬的回答破碎不堪,尾音却带着缠绵的爱意。“蒲熠星,我爱你,从我第一次见到你,我就爱你。”




蒲熠星呼吸一滞,带着侵略意味的吻渐渐变得重而凌乱。




他说。




“我也是。”




“从我十七岁第一次遇见你,我就爱你。”




郭文韬的思绪似乎已经迟缓了。他整个人已经化作一滩被蜂蜜泡的软烂的糖浆,黏糊糊软绵绵滩在蒲熠星的每一寸肌肤。




“……从十七岁第一次遇见我就爱我?”他重复道,抱紧了蒲熠星的手臂。




“从十七岁第一次遇见你就爱你。”蒲熠星肯定道。










08 「出乎意料的诊断」




“已经确诊了吗?”这看上去并不是一个普遍意义上的医院。是了,我迅速反应过来。这应当是个心理疾病治疗中心。




“是的,我们已对诊断结果达成共识。”穿着白大褂的医生看上去和蔼可亲。我怀疑这大概是所有心理医生的职业门槛。“很不幸,和许多广泛性发育障碍的病例一样,这是一个迟来的诊断结果。如果能在小时候就确诊,那么治疗它就省事得多了。”




“您有介绍这种病症的书籍吗?”郭文韬正坐在医生对面的椅子上,隔出一张桌子的距离。




“你们俩……?”医生犹豫了片刻。




“我们俩是恋人。”蒲熠星果断地说。




“……没有结婚,也没有其他法律关系。”郭文韬淡淡的说,没有理会蒲熠星看过来的诧异眼神。




“好的,我知道了。”医生点了点头。“这样吧,如果你愿意,我可以给你介绍一个专业的指导老师。”




“你们之间是否发生过令彼此不快的事?”




“没有。”




“您呢?”他问蒲熠星。




“没有,都很好。”蒲熠星皱着眉头,摇了摇头。




“了解了。”他点了点头。“尽管如此,我依然建议您阅读此书。它能帮您了解他的病情。”




蒲熠星咬了咬嘴唇,牙齿扯下一块死皮。“我……不用了。”




“为什么?”医生有些诧异,但还是很快恢复了职业素养。“好吧,这是您自己的决定。”




郭文韬却好像突然之间变的欢快了起来。










“能麻烦您暂停一下钟摆吗?”蒲熠星突然回过头去,对护工说。“它发出的嘀嗒声令人很烦躁。”




“……没那么严重的。”郭文韬的肩膀落了下来,好像又回到情绪不高的样子了。“我没什么感觉。”




“没问题,这是我们应该做的。”好脾气的护工点了点头,麻利的调停了钟摆。“如果这里有任何东西让您不适,请及时告知我们。”




“谢谢。”蒲熠星点了点头。










蒲熠星和郭文韬谢过医生,一前一后的走出了诊室门。




还没做到医院门口,郭文韬却突然停住了脚步。他开口,语气却有些茫然。




“阿斯伯格综合症。”他说。“社会交往障碍。”




“我以前从不知道……这是一种病。”他勾了勾嘴角,笑容却有些无力而苍白。“我还一直以为,是我不善言辞什么的。”




“韬韬。”蒲熠星回过头去。他的手小心翼翼的,带着点犹豫,却最终还是落在了郭文韬紧握着的拳头上。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郭文韬又开口了。




“我们分手吧。”




蒲熠星看着他没有说话。




不一会儿,倒是郭文韬先示弱了。




“要是你不想分……那就不分。”他刚开口,便泄露出了哽咽的情绪,急忙清了清嗓子。




“但是你要想好……只有这一次机会。”




“你知道,我有......病。”他紧接着说,没有给蒲熠星试图打断他的机会。“也许有一天我会再也说不出来我想要表达的话,也许有一天我连自己开罐头都做不到,也许有一天我......”他哽住了。




“到时候你再想甩我,可是甩不掉的了。”郭文韬还是笑着,却笑得比哭的还难看。




蒲熠星盯着他看了他很久,看到郭文韬觉得自己再也承受不住他的眼神了。他马上就就要投降了。




蒲熠星开口了。










“我们没有结婚。”他平静地说。




郭文韬愣了一下,缓慢的反应了过来。他艰难的点了点头。




“没有任何法律关系。”蒲熠星的语气还是淡淡的。




“嗯。”郭文韬这次头点的干脆。他破罐子破摔,手就打算从蒲熠星攥的紧紧的手心里强硬的抽出来,眼角的湿润却怎么也控制不住。“所以如果现在要分手,是一个再好不过的时机。”










“你愿意成为我的合法伴侣吗?” 




郭文韬愣住了。




“郭文韬。”蒲熠星不厌其烦的重复。“你是否愿意成为我的合法伴侣?”




“你......说真的?”郭文韬迟疑着,不敢相信的样子。




“你还记得那本讲概率的书吗?”蒲熠星答非所问。




“我记性不比你那样好,背不下来那些很浪漫的话。”他始终没有松手。“但我记得一句。”




“你就在这里,而我就是爱你。”




“所以,郭文韬先生,这是我最后一次问你,带着最真挚的心意。”他后退一步,又开玩笑道,“当然,如果你这次不答应我,那就不是最后一次。”




他收敛了笑意。




“你愿意成为我的合法伴侣吗?”












我承认我被感动了。




好像眼前眉清目秀郎情郎意的青春唯美爱情电影故事终于唤醒了我沉寂已久的少男心,这久违的心动——赶不上脚下土地在动。脚下传来严重的震荡感。蒲熠星的记忆世界正在崩塌,这说明他的生理状况在消逝的边缘了。我顺手抓住了手边的栏杆,试图启动返回模式——可就在激活返回模式的一瞬间,我却迟疑了。




我很好奇,关于郭文韬,关于蒲熠星,关于蒲熠星想要去月球的原因。我相信这个原因一定和郭文韬有关,但若果真如此,为什么蒲熠星会一点都不记得?




幸好,在我犹豫的当口,地震般的震荡感停了下来。我松了口气。




我要抓紧时间了。










09 「概率」




这次我跳跃了很长一段记忆——站在我右前方的,显然是年少的蒲熠星。




我这才意识到原来我们在学校里。










“所以,你到底要不要约他?”是更年轻些的周峻纬。




“我觉得这不是个好主意。”蒲熠星单手插在口袋里,强作镇定的说。




“所以呢?”周峻纬双手抱怀,挑了挑眉。“最坏的情景,他拒绝了。”




“然后你就继续昂首阔步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没人会知道这件事,你就继续当你酷毙了的蒲草。没毛病。”




“但如果——”蒲熠星张了张嘴。




“如果什么?” 




“如果他冲我大喊大叫——” 




“我们在谈论的是郭文韬!”周峻纬不可置信。




“又或者,虽然他说了‘好’,但其实是‘不好’呢?!”




“阿蒲,我们在谈论的是郭文韬!”周峻纬满脸荒唐。




“那如果他直接往我脸上扔新华字典呢?”




“而我甚至连个头盔都没有!” 




“蒲熠星。”周峻纬简直是咬牙切齿了。“我们在谈论的是!郭!文!韬!” 




我忍不住笑出声。




面前的人却突然对着我转过身来。




搞什么?我忘了关闭可视系统?




两个人的视线却没有落在我身上。我回过头去,看到正正站在我身后,面无表情的郭文韬。










“咳......咳。”蒲熠星把手从口袋里迅速的抽了出来。他摸了摸头,又凹造型一般把手塞回裤袋。




郭文韬干脆的说。“我似乎听见有人在叫我。”




“嗯,嗯。”蒲熠星有些慌乱地回头。周峻纬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好像是峻纬。”郭文韬见他手忙脚乱,善解人意的说。




“嗯,嗯。”蒲熠星深吸一口气。“事实上,不是峻纬。”




“哦。”郭文韬点了点头,停顿片刻,径直绕过蒲熠星往教室里走去。




“郭文韬!”蒲熠星赶忙开口叫住他。




郭文韬停住脚步,回过头去。




“你......”邀约的话就在嘴边,蒲熠星却不知为什么怎么都说不出口。




他指了指郭文韬手里的书。




“这本书看起来不错,是讲什么的?”




郭文韬皱了皱眉头,没有说话,显然对这突如其来都的搭讪感到迷惑。










倒是蒲熠星先觉得尴尬了。一向都是他让别人尴尬,还是头一次他和别人聊天他尴尬的。




“概率。”郭文韬说。




“哈?”蒲熠星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以为我只有一个一生不能慷慨赠予我不爱之人,然而我找到我爱的人的概率只有二十八万五千分之一。其实生命本身就是一件概率很小的事情。我们都是星辰汇聚而成的高级智能,在时间和空间的旷野上,亿亿万万的可能性中相遇,生命的每一次诞生都不过是亿万分之一。然后当你站在我的面前的时候,其实它就已经是超越了科学能解释的,或者人类理性能够认知的小概率事件。可是你就在这里,可是我就是爱你,这种荒谬就如同星月永远挂在同一片天际,如同瀑布失去重力,如同鱼罐头亲吻猫咪,就像玫瑰偏偏代表爱情,而我偏偏喜欢你。”郭文韬盯着蒲熠星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




“哦。”蒲熠星愣了好久。“这就是你正在读的东西吗?”




“听上去很浪漫。”他说。“你已经背下来了?真厉害。”




郭文韬垂下眼帘。




蒲熠星看着不知为何似乎有些局促的男生,突然间仿佛鼓起了勇气一般。“你愿意和我一块儿看场电影吗?”




郭文韬抬起了脸,眨了眨眼睛。“不知道。”




“没关系,我可以等你考虑。”蒲熠星赶忙说。




“没法考虑。”郭文韬说。




“……为什么?” 




“没有时间,没有地点。” 




“啊,这周六八点怎么样?就在学校旁边那一家——”蒲熠星急匆匆的说。




“可以。”郭文韬点了点头。




“太棒了!”蒲熠星这会儿已经全然像个楞头小子了。“晚点我把场次发给你......?”




而郭文韬已经走远了。










“如何?”周峻纬揽过蒲熠星的肩膀。“他有向你丢新华字典吗?”




蒲熠星闪过身。“我刚刚表现的怎么样?”




“不怎么样。”周峻纬撇了撇嘴。“如果是我的话,我会直接说,文韬,走,看电影去。”




“而他从来没有跟你去过。”蒲熠星毫不留情的拆穿。










而似乎蒲熠星没有什么嘲笑周峻纬的资格。




我抬头看了一眼荧幕,难以想象这孩子居然会花钱来电影院看这样一部垃圾片。我完全忘记了现实生活中他的年纪已经可以当我的爷爷——记忆的分享让我觉得我好似他身边一个亲近的朋友,看他结婚,看他作死,看他经历人生的重重坎坷与坦途——现在我估摸着,我又要看他谈恋爱了。




——不,也可能是看他的失恋史。




因为眼下这孩子一个人在电影院里坐着,怎么看都是活脱脱一个情场上的失败者。虽然我也总是一个人看电影,但那不能混为一谈,那是因为没有人能跟得上我的品味。




不过话说回来,我又转过头去。怎么有人能忍受这种垃圾电影呢?——从剧情内涵到拍摄技术全都烂的一塌糊度。鉴定完毕。




蒲熠星似乎也是同样的想法。




他站起身,径直的走了出去。我赶忙跟了上去。




走出影厅门,我发现蒲熠星并没有走远,只是背靠在墙壁上,闭着眼睛仿佛在休息——虽然他的造型格外装逼。米白色的短袖校服衬衫让他整个人都显得生动起来,年少的蒲熠星比青年时还要更可爱一些——头发也更多一些,我忍不住细细打量。




突然,郭文韬从影厅里走了出来。




“你在这儿干嘛?”他走到蒲熠星身边,有那么一瞬间似乎是想拍拍他的头,最后手掌却落在他的肩膀上。“怎么不看了?”




“文韬?”蒲熠星睁开眼睛。他几乎是跳了起来。




“你一直都在吗?”他惊到。




“之前我在大厅等你,还以为你不来了。”




“应该我问你吧。”郭文韬眼神里带着真实的迷惑。“你怎么看到一半就出来了?我们应该一起看电影啊。”




“哈?我才是该这么问的人吧?”蒲熠星说。




“什么意思?” 




“我们明明在一起看电影来着,是你自己先出来的。”郭文韬似乎有些不满。




“我们根本没有一起看,我甚至不知道你坐在哪。”蒲熠星比他更不满。“如果你在里面看到我,为什么不过来找我?”




“这有什么关系吗?”郭文韬歪了歪头。“我们在同一个空间里,看同一部电影。”




“……”




“……”




蒲熠星突然笑了。




“你笑什么?”




“你。”蒲熠星笑的弯了腰。“别误会,没有嘲笑的意思。”




郭文韬不懂他在笑什么,却还是伸出手去。“那你还愿意和我一起看电影吗?”




“当然愿意。”蒲熠星没有犹豫的牵住郭文韬的手,耳朵有些红了。




“不过,你觉不觉得这是一部垃圾电影。”他仍然笑着。




“你选的。”郭文韬毫不留情的指出。




“是我,我的错。”蒲熠星又笑了,眼角隐隐泛了几处褶子。他握紧了郭文韬的手。“走,我们去看点好看的。” 




他拉着郭文韬,两个人悄无声息的悄悄进了另一个影厅。












10 「初见」




“他是有点话少,但他人真的特别好,我保证!”




“我的意思是,只是做个朋友。”




“他朋友不多……事实上,可能只有我。”周峻纬趴在桌子上,眼巴巴的盯着蒲熠星。“要我说,天才总是孤独的。”




蒲熠星头都没抬,低着头一边做试卷一边转笔。“说不定人家只是自得其乐。”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人不需要朋友呢。”周峻纬摇摇头。“总还是希望有个人能陪着他吧。”




“要我说,你该去当个心理学家。”蒲熠星放下笔,无可奈何的看着周峻纬。“然后研究出来一些鸡汤句子,所有人都是一座孤岛什么的。”




“......是没有人。”




“都差不多。”蒲熠星大手一挥。




“阿蒲。”周峻纬扶额。“你就真的对他一点都不感兴趣吗。”他长叹。“你们俩一个理科第一一个文科第一,却常年王不见王。”




“学校成绩榜上你俩照片儿并排展出了几个学期了,就连被暗恋的小女生抠下来都是按对儿的抠,全校得不到你俩的学姐学妹学一辈都盼着你俩结婚!”




“你却连跟他交个朋友的兴趣都没有?!”




“不是没有兴趣。”蒲熠星无奈的叹了口气。“讲道理,我是真的没有机会认识他啊。”




“你也说了,我理科他文科,我俩高考都分不到一个考场。”他摸了摸下巴,“况且我们学校文理分楼,现在也不在一个楼。”




“我还要跨越一整个校区去找他......”蒲熠星皱着眉头,“只是为了交个朋友?”




周峻纬无言。“你要是真想跟他处对象也行。”




“快闭嘴吧。”蒲熠星啼笑皆非,随手把笔扔在桌子上,目光不经意的投向远处。










然后愣住了。




我顺着他的目光望了出去。




其实并没有疑问,我听都不必听他与周峻纬的对话,就知道他一定会打脸。啪啪的那种。




郭文韬抱着一本书,靠在走廊的栏杆上,似乎在等人。他等得有些无聊了,便翻开怀中抱着的那本书来,睫毛微微垂下,看得出读的入神。临近晌午的阳光打在他的睫毛上,落在眼下是一片淡淡的青灰,他偶尔翻着书页抬起眼的样子,缓慢安宁的像落入凡间的......芭比娃娃。




我再一次唾弃我的文学库。不过我笃定,这是一场绝不落入俗套的一眼万年。




“文韬。”是文科实验班的班主任,这会儿正从主任办公室走出来。“定下来了,这次就你和理一蒲熠星一起做国旗下演讲。”他想要拍拍郭文韬的肩膀,却被男生不着痕迹的侧身掠过。落空的手顿了顿,若无其事的放回身旁,好像已经习以为常了的样子。




“马上高三了,你们俩一文一理两个雷打不动的年级第一,讲两句给大家鼓鼓劲。”




“......不了。”郭文韬说。




“为什么?”班主任好像一点都不诧异的样子,抬手扶了扶落在鼻尖的眼镜。




“不想。”郭文韬说。他转过身去打算离开,却直直对上了蒲熠星赤裸裸的眼神。




他似乎是愣了一下。半晌,他猝不及防的再次转过身去,对着还没反应过来的班主任说。




“我做护旗手。”










是了,双向暗恋的爱情故事就此拉开帷幕。




别说做朋友,蒲熠星估计从第一次见到郭文韬,就满脑子想着怎么跟他谈恋爱,说不定连买房、结婚、养孩子,直到终老都想好了。




我想到蒲熠星被美色诱惑,一脸痴相,便忍不住想笑。但又隐隐觉得可惜。




世事果真难料。










脚下又一次的震动来临时,我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扶住窗台,当震动停下时,我知道我该做正事了。










11 「空白的记忆」




眼前是一片空白。




我被刺眼的白色晃了晃眼,一瞬间以为我又回到了医院里。




这不对。










我似乎能够看到蒲熠星的孩童时代,但此时此刻那段记忆与我的距离大概有天空之城那么遥远。我仰视着不知为何浮在头顶,却仿佛永远都够不到的记忆碎片,感到有些茫然。




蒲熠星更久远的记忆被隔断了。




既然如此,我只能从现有的记忆入手了。










12 「第一次尝试」




“这就是我所知道的一切了。”蒲熠星说。




“没关系,我想应该足够了。”我点点头。“大致的情况我已经了解了,现在我需要做的,就是把您想去月球的愿望,和您早期的记忆连接起来。”




“然后我们一起拉下开关,哈,连眨眼功夫都不用,您就上月球了。”我绘声绘色的讲述。




“我有个问题。”蒲熠星说。“如果你可以轻而易举的改变记忆里的世界……那么,你现在不也能轻而易举的满足我的心愿吗?”




“照理说是可以,如果眼前这段记忆是真实的话。”我摸了摸下巴,向他解释道。




“什么意思?”他有些疑惑。“那眼前的又是什么……我又是谁?”




“眼前的只是一个复制品,就像是一张我们桌上的画纸,如果您不介意我这么说。”我咽了口吐沫。我不知道这样跟他解释是否合适。“至于您……您不过是用来代替蒲熠星的一个程序。”




“足以反映他的特征,但是离真人还差得很远。”




“我所能做的只是在这张画纸上画上逻辑连贯的作品。”我说。“我会将您现有的对于去月球的渴望传输到您的孩提时代。”




“而您将在记忆里构建您的新人生,一个为您的梦想奋斗的人生。”




“最后我再将结果写入真正的蒲熠星的记忆里。”我打了个响指。“搞定。”




“明白了。”蒲熠星点了点头。“就算现在你让我满意了,我也仅仅是段’只读‘程序而已。”




“你可以一遍遍把我重启,甚至……”他没有再说下去。我有些难受。按道理,我不该如此敏感,我知道,他只是一段程序而已。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却在执着的向他解释这件事情。




“那么,我出发了。”我向他点头致意。




“九洲。”他叫住我。“那……就是真正的我吗?”










13 「第二次尝试」




这是一片断崖。




我从崖边猛然倒退两步,暗自庆幸自己下盘够稳——不然从这么高的地方掉下去,虽说我不是实体不会受伤,但这高度落差也够我这个恐高症患者喝一壶的,打扰了真是打扰了。




“请问……?”身后响起略带迟疑的声音,显然也被从天而降的不知道是人是鬼还是我的东西吓了一跳,但仍然保持着教养与礼貌。




“蒲熠星先生您好,我是唐九洲,Sigmund人生构建机构的员工。”我说。“您知道Sigmund人生构建机构吗?”




“你来自那个机构吗?”他看上去饶有兴趣。“太巧了,我正打算给你们打电话呢。”他转过身,对着那个我见过面的私人医生说道,“小齐,这真是缘分,是不是?”




我下意识的暂停了私人医生的动作。




等一下。




这似曾相识的感觉……?




眼前的场景与我和蒲熠星的第一次对话别无二致。




怎么可能呢?就算他的愿望没有实现,为什么这里一点改变也没有?




难道……需要某些东西来刺激一下,以激活他的愿望?










“请大家注意一下!”我清了清嗓子。篮球场的讲话往往比国旗下讲话更容易鼓舞人心,经验之谈。“正如你们所见,我是NASA——国际宇航局的荣誉代表!”我看见蒲熠星被周峻纬拉着来到了第一排——在记忆里就这点好,我可以为所欲为的更改当事人的行动路线,这要是在现实中,蒲熠星会来听这种无意义的演讲,我就去吃屎。




“今天我来到这里,是为了让你们了解它!”我拉回思路,唾液横飞,慷慨激昂。我看到蒲熠星皱着眉头往后退了两步。呸,装逼。


“我想你们大部分都想知道,我可以在探索另一个世界时做哪些很棒的事?”




“感受金星的芬芳,在土星的光环中逆时针畅游……或者,也许,只是到月球的背面乘凉?”




“那么在国际宇航局,我们相信,只要意志坚定,每个人都潜力无限!”我挥舞着手中临时做出来的海报。




“可能是你!”我指向人群中一人。




“或者你!”另一人。




“或者,可能是……”我的手指在人群中假的不能再假的犹疑几番,最终落定。“……你!”




蒲熠星挑了挑眉。




“怎么样?”我兴冲冲的冲到他面前,“同学,来填个报名表?”




“可我不想去月球。”蒲熠星说。




“那么你真幸——”




“等等,你说什么?”我几乎要跳脚了。“为什么不想去?”




“为什么想去?”他反问。“我待在地球上很好啊。”




我一时语塞。“你就一点都不想吗?”




“不想。”他很是笃定,满脸荒唐。“为什么要想?”




“一丁点都不想?”我锲而不舍。




“……不想?” 




“……”




“……”




“好吧,作为国际宇航局的官方招聘人员,我将向你们展示一些月球的资料!”我不抛弃不放弃。




“首先,月球已经诞生了45亿年……”




“……你们知道吗,它的表面积有整个非洲那么大!”




“事实上,如果你想骑自行车绕月球一周……”




“……此外,从这里发出的光要花1.5247秒才能到达月球。”




“就算你飙车过去,也得花上130天!”




“这我早就知道了。”周峻纬小声说。蒲熠星没忍住,笑了出来,他似乎感受到了我的目光,觉得自己不大礼貌,于是强行把笑憋了回去,发出了奇怪的咳嗽声。




我一口气顺不下去。




“最后一点,也是很重要的一点,去月球将使你发家致富,举世闻名!”




“你暗恋的人都会因此也喜欢上你!” 




我就不相信了,在蒲熠星对郭文韬一见钟情了的时刻,我抛出如此诱人的橄榄枝,他会不心动?




“以上就是我演讲的重点。”




“记住,国际宇航局欢迎你们每一位!”




“尤其是有棕褐色眼睛的人。” 




“戴眼镜的更欢迎。” 




“我们喜欢身高175的人。” 




“头发少……头发现在很多以后可能会变少的人也是我们的重点考虑对象!” 




蒲熠星头也不回的拉着周峻纬走了。




行。




虽然宇航局可能不会雇用我,但我仍寄希望于这个噱头也许会起作用。我真的很努力了。




希望青少年时代的一次蹩脚演讲可以给他留下深刻印象。










14「被改变的核心」




这是一片断崖。




我从崖边猛然倒退两步,暗自庆幸自己下盘够稳——不然从这么高的地方掉下去,虽说我不是实体不会受伤,但这高度落差也够我这个恐高症患者喝一壶的,打扰了真是打扰了。




“请问……?”身后响起略带迟疑的声音,显然也被从天而降的不知道是人是鬼还是我的东西吓了一跳,但仍然保持着教养与礼貌。




“蒲熠星先生您好,我是唐九洲,Sigmund人生构建机构的员工。”我说。“您知道Sigmund人生构建机构吗?”




“你来自那个机构吗?”他看上去饶有兴趣。“太巧了,我正打算给你们打电话呢。”他转过身,对着那个我见过面的私人医生说道,“小齐,这真是缘分,是不是?”




……不对。










“文韬的事我听说了。”周峻纬坐在蒲熠星身边。“他会没事的对吧?” 




“诊断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晚期了。”蒲熠星点点头。




“您是否知道国际宇航局提供的卓越的医疗保健计划?”




“千真万确,员工及配偶均可受益!”










“现在,我以上帝的名义,宣布你们正式结为伴侣。”




“让我们共舞吧,为这对新人!”




“恭喜恭喜。”




“让我们猜猜你会去哪儿度蜜月?”










“不过,你觉不觉得这是一部垃圾电影。”蒲熠星笑着。




“你选的。”郭文韬毫不留情的指出。




“是我,我的错。”蒲熠星又笑了,眼角隐隐泛了几处褶子。他握紧了郭文韬的手。“走,我们去看点好看的。” 




“来一部人类登月纪录片怎么样?”










这是一片断崖。




我从崖边猛然倒退两步,暗自庆幸自己下盘够稳——不然从这么高的地方掉下去,虽说我不是实体不会受伤,但这高度落差也够我这个恐高症患者喝一壶的,打扰了真是打扰了。




“请问……?”身后响起略带迟疑的声音,显然也被从天而降的不知道是人是鬼还是我的东西吓了一跳,但仍然保持着教养与礼貌。




“蒲熠星先生您好,我是唐九洲,Sigmund人生构建机构的员工。”我说。“您知道Sigmund人生构建机构吗?”




“你来自那个机构吗?”他看上去饶有兴趣。“太巧了,我正打算给你们打电话呢。”他转过身,对着那个我见过面的私人医生说道,“小齐,这真是缘分,是不是?”










不对,不对,还是不对。



这根本就行不通。不,何止是行不通,简直是可笑。我有些恼火了,虽然这位客户的故事看上去浪漫的如同一部悲伤的纯爱电影,我也已经看了一整夜——苍天啊,我真讨厌上夜班。




话说回来,我可是难得的专业人才,才不会为了工作就像白痴一样围着他气急败坏的乱转,况且时间宝贵,一直瞎搞下去也不是办法。




我决定休息到天亮,但愿蒲熠星还能撑到那个时候。










我点了一杯星巴克——难得这荒郊野岭居然还有外卖可以送,陷入了思考。




不可思议,为什么一点儿用都没有?


蒲熠星现有的去月球的愿望被成功的传输到了早期,然而传输之后,他一点儿想去月球的意思也没有。




除非——除非愿望的间接条件在这个过程中发生了改变,只有在这种情况下,同一个愿望才可能在不同的时间产生不同两种结果。




无可否认,郭文韬在这个过程中扮演了至关重要的角色。如果有什么事物可能导致核心发生变化,那么他绝对是头号嫌疑。




但是在所有这些事情当中,究竟是哪件事情导致了变化呢?




郭文韬……你究竟做了什么?










15「我们总会在月亮上相遇」




天蒙蒙亮了。我灌下最后一口咖啡,打算再次进入蒲熠星的记忆里,看看有没有什么被我遗漏掉的线索。




我把摊了一桌子的客户资料整理好,顺便跟小齐医生打了个招呼——在记忆里冻结人家冻结的顺手,这会儿直面真人,倒莫名有些心虚。




“您可能要抓紧了。”齐医生看上去有些担忧的样子。“我不知道他还能撑多久。”




“话虽如此。”我有些头疼,使劲儿眨了眨眼,希望把眼中的酸涩疲惫都一次性挤出去。“这活儿真是有点累人啊。”




“辛苦您了。”齐医生了然的点了点头。“倒也不是想催您,只是虽然蒲先生目前的状况暂时安全,但他的身体——尤其是脑部状态并不稳定,之前已经出现了掌颏反射和角膜下颌反射问题,不知道是之前车祸造成的损伤影响还是这一次的病理反应,但是这样下去,其他生理反射也只是时间快慢的问题了。”




“等一下。”我皱起了眉。“车祸?”




我的客户文件里没提到过这个。




这难道就是蒲熠星的孩童时代记忆无法触达的原因?




“他是什么时候出过车祸?”我不停的翻看手中的文件。




“很小的时候吧,我没记错的话可能是,6、7岁左右。”齐医生回忆着。“我也不是特别清楚,我是后来才来做他的私人医生。他之前的事情他自己都不大记得,只是这次生病了,我在查阅他曾经的医疗记录的时候才看到。”




“他失忆了?” 




“嗯,其实也不算失忆,因为似乎他只有一小段时间的记忆是模糊的,他家里人也没当回事儿,车祸也就是普通剐蹭,不严重,就磕了一下脑袋睡了几天,当没过过这几天就好了。”齐医生道。“只是我在看他的医疗记录的时候发现他有类似脑震荡的病诊记录,这样的症状可能会影响我这边开处方药,所以就多问了一嘴。”




“怎么,是有什么影响吗?”他见我的眉头越皱越深,忍不住问道。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如果我没猜错——










我进入了一段新的记忆。




正如我第一次踏入蒲熠星家门时感叹难得一座漂亮的房子建在如此的荒郊野岭,此时此刻我不禁再次感叹,难得会看到一个狂欢嘉年华在如此偏僻的地方举行。




显然,蒲熠星从小就是个游戏高手。




我看着他随随便便掷骰子就掷出了6点,一路散散漫漫过关斩将玩过所有儿童益智游戏——在一旁默默跟着心算的我居然连着输了两把。




他实在太无聊了,在又赢了一把找飞机的游戏之后,他脱离了原本的队伍,漫无目的的沿着一条小路溜达了出去。










我一路跟着他,从树林密布的山脚爬到半山腰,穿过山林间的青色树木与缓慢流淌的溪流。这一路并不顺畅,有时需要穿过带着尖锐的刺的树枝,却也能看见细微角落处,悄悄开着的野花,不如玫瑰精致,却活的肆意自在。




他来到了一片空旷野地。不远处便是一片断壁,景致令人眼熟,正是我第一次与蒲熠星交谈的地方。




很好。




荒郊野岭,仅存的几棵可怜树干光秃秃,蒲熠星四处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一棵高度合适的树墩,双手一撑坐了上去。




夜幕静静的落了下来。




“哇哦……”蒲熠星发出感叹。




“哇哦……”我学着他也发出感叹。




夜幕像一条无比宽大的毯子,星星像是缀在这毯子上的一颗颗晶莹而闪光的宝石。星星比任何时候都要多,又大、又亮,它们既不眨眼,也不闪烁,是恬静的,安详的。




“蒲熠星。”蒲熠星说,指了指一颗星星。我有些懵。




“蒲二星。”他又说,指了指另一颗星星。




我没忍住笑出了声。原来看起来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的蒲草也会有这样童趣的一面。










“你好,蒲二十八星。” 




蒲熠星回过头。他的眼睛似乎亮了一下。“……你好?”




“你占了我的位置。”郭文韬说。




“哦。”蒲熠星眨眨眼。“不好意思,我没打算独占这儿来着。”




“你可以和我坐一块儿,如果你愿意的话。”




郭文韬没有作声,似乎略微思索了一下,问道。“你是来看星星的吗?”




“你也是?”蒲熠星歪了歪头。










“你以前就知道天上有这么多的亮光吗?”




郭文韬点了点头。




“我也是。”蒲熠星也点了点头。




“你刚才说这是你的位置,对吧?”




“你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吗?”蒲熠星好像突然变的话多了起来。“我也不喜欢。”




“嘿,你到现在还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呢。”




“我的名字很普通。”男孩说。“没什么可知道的。”




“不会啊。”蒲熠星说。他指了指头顶的星空。“你看,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样,从这里看过去他们都很小,但他们还是很美。”




“……”郭文韬侧过脸去看了看蒲熠星。




“那么,你认为这些星星是什么呢,蒲二十八星?”




“我爸爸说,它们是燃烧着的充满气体的巨大球体。”蒲熠星想了想。“不过我打赌他是瞎编的。大人们总是喜欢胡编乱造。”




“我觉得,这些星星就是另一个世界的我们。”他说。




“我们?” 




“对。”蒲熠星肯定的点点头,解释道。“我指的我们,是相对的一整个世界。比如……”




“比如,不仅仅是人类世界,所有的世界也包含在内吗?”郭文韬说。




“是的!”蒲熠星笑了,我猜他觉得两人格外的有默契。“就像在天上找星座一样。”




“这里是一棵树。”郭文韬指向远方。




“那里是一只鸟。”蒲熠星指向另一个方向。




“这有一只勺子。”




“那是北斗七星。”蒲熠星笑道。




“……” 










“啊。”郭文韬发出一声短促的轻呼。




“怎么了?”




“有一只兔子。”




“在哪儿?”




“在天上。”




“唔,可是在天上的哪儿啊?”蒲熠星有些摸不着头脑。




“往大的想。”郭文韬言简意赅。




“嗯……”




“比其他都要大的。”




“……我找不着。”蒲熠星有些挫败。我打赌他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




郭文韬抬起手臂。




“等等!”蒲熠星突然精神大作。“等一等!”




“我看到了!”




“告诉我你看到什么了。”郭文韬眨了眨眼。




“在那儿,对吗?”蒲熠星指向一颗星星。“对吗?有两只耳朵和头!”




“还有呢?”




“那儿……有两只脚!”




“是的,还有呢?”




“还有……还有月亮!”他彻底兴奋了。“月亮是它圆滚滚的肚子!”




郭文韬笑了。




蒲熠星看着他的笑容愣了神。










“你会做纸兔子吗?”郭文韬说着,从身后的背包里拿出一沓手工彩纸。“我可以教你。”




“你很喜欢兔子吗?”蒲熠星跟着郭文韬从树墩上跳下来。




“我喜欢月亮。”




“为什么?”




“有星星陪着他。”郭文韬低着头折纸兔子。




“你羡慕吗?” 




郭文韬抬起头,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我抬手抚额。这孩子真是直男聊天。




“不用羡慕呀。”蒲熠星说。他的双臂交叠着搭在树墩边缘,脑袋埋了一半藏进臂弯,只剩下一双眼睛在夜空下闪闪发亮。




“这里也有一颗星星陪着你呢。”他说。




“……”郭文韬低下头,后颈有些泛红。




“是二十八颗,蒲二十八星。”










“我叫郭文韬。”郭文韬突然说,看起来有些局促。




“很好听的名字。”蒲熠星笑了,眼角的褶子遮都遮不住。“我叫蒲熠星。熠熠发光的星星。”他眨眨眼,“当然,你也可以叫我蒲二十八星。我喜欢这个名字。”




郭文韬点点头,指尖落下最后一个动作。




“你完成了!”蒲熠星叫道。“这是……额……”他有点迟疑。“兔子?”




郭文韬咬了咬唇。“我总是有点笨手笨脚。”




“不,不。”蒲熠星赶忙道。“不是你的问题。”




“……我知道了!”他叫道。“你看,它是红色的。”他将纸兔子举在空中看了看,又对着月亮比了比。“如果你用黄色的纸,他就是一只完美的月亮兔子了!”










“蒲熠星?”




“妈妈在叫我了。”蒲熠星如梦初醒。“我该回去了。”




“你以后还会来这里吗?”




“当然。”蒲熠星肯定道。“这里离我家不远,我可以求爸爸周末开车带我来,只要我每次考试都能拿一百分就好了。这对我来说很容易。”




“你呢?”




“考一百分吗?”郭文韬说。“不太容易,我数学不是很好。”




“不。”蒲熠星笑道。“我是说,你还会来这里吗?”




“是的。”郭文韬点头。




“那,就在这里,老地点?”




“是的。”他说。




“那我先走啦。”蒲熠星拍了拍他的肩膀,向他挥挥手。










“蒲熠星!”他叫住快要走出视线的男孩。




“如果你忘记了……或者走丢了呢?”他问。




蒲熠星转过头。




月光照在他稚气未脱的脸庞。夜幕中的星星一闪一闪,像蒲熠星的眼睛一样温柔又好看。










“那么我们总会在月亮上相遇的,傻瓜。”他笑了。“就在小兔子的肚子那里!”










16「唯一的选择」




蒲熠星第二次想要自己跑到山顶去找郭文韬的时候,半路上出了车祸。




车祸其实并不严重,只是男孩暂时性的失去了意识,醒了以后,几天的记忆连同郭文韬这个人,都彻彻底底的被抛在了脑后。










我早该猜到的。




我原以为这会成为一个励志童话故事,却没想到因为故事里出现了郭文韬,而变成了一场纯爱浪漫悲剧爱情故事。




我想,我现在知道必须要怎么做才能将蒲熠星送往月球了。




想要让蒲熠星的愿望变成现实的唯一方法,便是使他有想去月球的动力。而这个动力,显而易见——就是郭文韬。




我必须把郭文韬这个人从蒲熠星后来的生活中移开,哪怕蒲熠星想要去月球最根本的理由,是因为郭文韬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了。




虽然他已经忘记了,但是潜意识里,他就是知道,他要去哪里找他的爱人。




那么,哪怕——哪怕那个人暂时无法与他再次重逢,我相信,他会开启更多可选择的人生切线。我不是扮演上帝的,我只是要把和他签署过的东西给予他。虽然在此时此刻,我可能恰好比他更清楚他想要的是什么。




我要承担我职业生涯里最大的一次冒险,冒着让蒲熠星永远失去郭文韬的危险,去做这件事。










不知为何,我想到了很多。




想到少年的蒲熠星与郭文韬隔着教室窗口的一眼沦陷,年少时面对喜欢的少年心中总是会隐隐的自卑,郭文韬是为什么不想和蒲熠星一起做国旗下的演讲,又是为什么改口要做他的护旗手。




想到蒲熠星约郭文韬第一次约会,却不知道在他刚刚鼓起勇气的时候,郭文韬早已经悄悄的却又光明正大的坦白了自己的心意。他们的第一次约会,同一时间同一空间,虽然不在彼此身边,他们一起看了半部蒲熠星精心挑选的垃圾电影,然后偷偷的溜去另一个影厅又看了半部不知道好看还是不好看的电影。又或许只要是一起看的,他们都能记得一辈子。




想到他们似乎理所应当在一起,却又被拗口的疾病第一次打击,郭文韬提出分手却又一眼就看得出不舍得分手的样子,小心翼翼的试探被爱人干脆而宽厚的爱紧紧包围。我相信那一天郭文韬的幸福一定超过了确诊病症的不幸。




想到他们在第一次相遇的地方举行婚礼,天地之间他们只有彼此,月光下郭文韬被蒲熠星揽在怀里翩翩起舞,他踩了三次蒲熠星的脚,然后被按在树墩上还了个彻底。最幸福的一刻,他才知道原来一切只是他自己的记忆。




想到不甘心的折了几年的纸兔子,总是执着于放在高处,和月亮一样高的地方。




想到致蒲熠星最爱的郭文韬和一切安好,最终美好的曲子究竟有没有填上一份足够相配的词。




想到哪怕在生命的最后,哪怕你永远想不起我们终将在月亮上重逢的约定。哪怕因为疾病让胸腔中澎湃着恨不得迸发的一切都不得宣之于口,说不出口的,无从辩解的,都随着一滴泪水散去,爱人做一辈子,是否已经知足。










我想到蒲熠星与郭文韬孩童时代的第一次相遇。




蒲熠星不知道,心动不在高中时代的一眼万年,而是他们找到兔子的肚子时,郭文韬低下头安静上扬的嘴角。




郭文韬知道,心动不在高中的一眼万年,而在蒲熠星抬起埋在手臂里的半张脸,眼睛在月光下闪闪发亮。他说,“这里也有一颗星星在陪着你。”




他带着那颗藏在心里的星星等啊等,等了十年,才等来了两个人的第二次相遇。










现在该换蒲熠星来等了。




阻止孩童时代的蒲熠星去找郭文韬并不难,只要暗中改错他试卷上的一道题就好了。只是我思虑再三,还是没有这样做,而只是在他试图坐在车子的副驾驶时略施小计,给副驾驶的门锁搞了个小破坏。




我看着车祸发生,看着他们有惊无险,蒲熠星仍然坚持想去山顶,被爸爸黑着脸教训今天不宜出行,于是灰溜溜的被拎了回去。




其实没所谓,因为他再也不会找到他了。










我知道,这很残忍。




但我想到这么多。最后我想,我相信,哪怕我做了这件事,故事的结局也一定会是一个圆满。




只有他们能做到。










17 「另一个故事」




“峻纬。”班主任这会儿正从主任办公室走出来。“定下来了,这次就你和熠星一起做国旗下演讲。”他拍拍周峻纬和蒲熠星的肩膀。“文一那孩子不知道什么情况,说什么不善言辞不能演讲。”




“马上高三了,你们俩理科两个雷打不动的年级第一第二,讲两句给大家鼓鼓劲。”他抬手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就讲讲,你们的梦想吧。”




“你们以后想做什么?”




“心理医生!”周峻纬兴致勃勃。他转过头去看蒲熠星。“你呢阿蒲?”




“……”




“……宇航员。”他说。










18「预备宇航员蒲熠星」




他真的做到了。




看到蒲熠星走进NASA大楼的那一刻,我并不惊讶。事实上,到这里,还并不算成功。




我跟着蒲熠星走进大楼。










一楼。




“这里是任务控制中心。”真正的NASA工作人员说。“虽然现在看上去死气沉沉,但总有一天会活过来的。”




不在这儿。










二楼。




“这是训练用离心机。”




“如果您有幸,总有一天您会恨透他的。”




“……高转速的玩意儿。”




也不在这儿。










三楼。




“航天飞机仍然在修理中,现在我们只能从这儿看到它。”




也许我错过了哪里。










四楼。




“员工宿舍被安置在这里,高楼层相对不那么吵闹。”




我开始有些慌了。










五楼。




“这里是公共休息室,这位是你的导师,也是宇航任务专家。”




“这位是蒲熠星,我们新招聘来的预备宇航员。” 




“很高兴见到您。”蒲熠星点头致意。










19「熠熠发光的星星」




“啊,这位也是我们新招聘来的。” 




“郭文韬,是吗?”










“……”










“你好,我是蒲熠星。”蒲熠星笑了起来,眼角的褶子遮都遮不住。




“熠熠发光的星星。”郭文韬也笑了。“很好听的名字。”










20「见证最后的结局」




我有理由怀疑,蒲熠星像在做预备宇航员的同时副业是倒卖钢琴,毕竟哪儿有他哪儿有琴。




“这首曲子很好听。”郭文韬靠在一旁,抱着手臂,安静的听完一曲。“你自己写的?”




“它叫什么?”




“《To the moon》。”蒲熠星抬眼,静静看他。




“我喜欢这个名字。”










“哦,找到你们了。”




“你们俩应该去休息一下,明天可是个大日子。”










21 「To the moon」




“我想去月球。”




“为什么?”




“去......见一个人。”










THE END。




小后记。




这篇文章断断续续写了半个月,每到周末都是一整天一整天的坐在桌子前不停的打字。




第一次看到这个故事,觉得浪漫,觉得伤感,觉得值得。所以用文字把这样的故事带给可爱的你,希望你也感受到了一样的心动。




欢迎评论区讨论剧情以及唠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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